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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最热闹体面的街口变成了一片焦木头破瓦,成群的焦柱静静地立着,东西南北都是这样,懒懒地,无聊地,欲罢不能地冒着些烟。
地狱什么样?我不知道。
大概这就差不多吧!
我一低头,便想起往日街头上的景象,那些体面的铺户是多么华丽可爱。
一抬头,眼前只剩了焦煳的那么一片。
心中记得的景象与眼前看见的忽然碰到一处,碰出一些泪来。
这就叫作“惨”
吧?火场外有许多买卖人与学徒们呆呆地立着,手揣在袖里,对着残火发愣。
遇见我们,他们只淡淡地看那么一眼,没有任何别的表示,仿佛他们已绝了望,用不着再动什么感情。
过了这一带火场,铺户全敞着门窗,没有一点动静,便道上、马路上全是破碎的东西,比那火场更加凄惨。
火场的样子教人一看便知道那是遭了火灾,这一片破碎静寂的铺户与东西使人莫名其妙,不晓得为什么繁华的街市会忽然变成绝大的垃圾堆。
我就被派在这里站岗。
我的责任是什么呢?不知道。
我规规矩矩地立在那里,连动也不敢动,这破烂的街市仿佛有一股凉气,把我吸住。
一些妇女和小孩子还在铺子外边拾取一些破东西,铺子的人不作声,我也不便去管;我觉得站在那里简直是多此一举。
太阳出来,街上显着更破了,像阳光下的叫花子那么丑陋。
地上的每一个小物件都露出颜色与形状来,花哨得奇怪,杂乱得使人憋气。
没有一个卖菜的,赶早市的,卖早点心的,没有一辆洋车,一匹马,整个的街上就是那么破破烂烂,冷冷清清,连刚出来的太阳都仿佛垂头丧气不大起劲,空空洞洞地悬在天上。
一个邮差从我身旁走过去,低着头,身后扯着一条长影。
我哆嗦了一下。
待了一会儿,段上的巡官下来了。
他身后跟着一名巡警,两人都非常地精神,在马路当中当当地走,好像得了什么喜事似的。
巡官告诉我:注意街上的秩序,大令已经下来了!
我行了礼,莫名其妙他说的是什么,那名巡警似乎看出来我的傻气,低声找补了一句:“赶开那些拾东西的,大令下来了!”
我没心思去执行,可是不敢公然违抗命令,我走到铺户外边,向那些妇人孩子摆了摆手,我说不出话来!
一边这样维持秩序,我一边往猪肉铺走,为是说一声,那件大褂等我给洗好了再送来。
屠户在小肉铺门口坐着呢,我没想到这样的小铺也会遭抢,可是竟自成个空铺子了。
我说了句什么,屠户连头也没抬。
我往铺子里望了望:大小肉墩子,肉钩子,银筒子,油盘,凡是能拿走的吧,都被人家拿走了,只剩下了柜台和架肉案子的土台!
我又回到岗位,我的头痛得要裂。
要是老教我看着这条街,我知道不久就会疯了。
大令真到了。
十二名兵,一个长官,捧着就地正法的令牌,枪全上着刺刀。
哦!
原来还是辫子兵啊!
他们抢完烧完,再出来就地正法别人;什么玩意儿呢?我还得给令牌行礼呀!
行完礼,我急快往四下里看,看看还有没有捡拾零碎东西的人,好警告他们一声。
连屠户的木墩都搬了走的人民,本来值不得同情;可是被辫子兵们杀掉,似乎又太冤枉。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子没有走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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