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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塔再次见到贺奔的时候,天色刚刚黯淡成一片深灰。
幽黄色路灯下,贺奔正醉醺醺地搂着一个火辣辣的妞从一间地下酒吧的出口走出来,春风满面,一如既往地又帅又骚。
已是深冬,像这种没有风的天,空气依旧凛冽刺骨。
贺奔仍然穿着她离开时那件劣质的大红色羽绒服,因为穿着时间太久,红色暗沉偏黑,剪裁缝隙里夹着几根陈旧的白羽绒,像漂黄的鸡毛。
他那条据说很潮的裤子比刚买时更破烂了,露出他肌肉绷紧的长腿,而他吊儿郎当地挂在胯上,似乎根本不在意保暖不保暖。
他那头五颜六色的长发因为很久没染,色彩断断续续,像秃了羽毛的鹦鹉。
然而,这都不妨碍他泡妞,也没有阻止任何一个女人疯了一样喜欢他。
贺奔的肮脏邋遢充满了恣意的叛逆不羁感,这种落拓和放肆在他站在表演台上用死嗓兽吼时会放大无数倍。
他每次演出都在像不分好坏地亲手将一切彻底撕裂在所有人面前,于是你能轻而易举地将他跟那些装模作样扮成朋克的小喽啰们区分开来。
他让你觉得下一秒就是毁灭,而再下一秒便能重生。
他是一团原始的、粗糙的、兽性的炸药,狂乱而猛烈,简单而直接。
他曾经是蕾塔的男人。
辣妞的表情像极了当年的蕾塔,眼神里藏都藏不住的只有一个念头——我喜欢这个男人,我要据为己有。
蕾塔来不及细想,便已然习惯性地冲过去,反手给了那女人一个耳光。
三个人同时愣住。
“哪来的疯婆子啊。”
贺奔不耐烦地拉住她的手。
熟悉的、充满砂砾感的嗓音从头顶砸下来,蕾塔如同挨了一记闷棍,下一秒眼眶便泛起克制不住的潮红。
她戴着一个巨大的、几乎遮住她整张脸的口罩,扮相是如今最主流最时尚的模样,与往日千差万别。
别说旁人,她自己照镜子都认不出来自己。
可是,贺奔没认出她,她依旧难过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滚。
辣妞见她被贺奔抓住,又看她柔柔弱弱的模样好欺负,抬手便一个耳光回了过去:“哪来的疯狗!”
蕾塔其实打架很猛,读书的时候跟女生对撕不把人弄哭不罢休,后来她跟了贺奔组了乐队玩摇滚,常常出没地下酒吧演出,曾经斗殴时用摔破的啤酒瓶子差点搞出人命,霸道泼辣的作风和低沉不羁的唱腔使她小有名气,谁见了她都要叫声“塔姐”
。
可现在她挨了个耳光,屁都没放一个,还没出息地哭了。
贺奔手臂一勾将辣妞重新搂进怀里,似乎怕耽误了值千金的*,匆匆道:“走了走了。”
“我是蕾塔。”
蕾塔将口罩胡乱摘了下来,跑到贺奔面前抓住他的臂弯。
她突然觉得好笑,两个人做了十几年的情人,如今她需要这般生硬地作出自我介绍——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时她想破头皮给自己取名雷塔,觉得非常酷,而他偏要邪恶地道“加个艹吧”
,她气急败坏地不应,他便不依不饶地问“要不要艹,真不要?”
想着想着蕾塔就笑了,她知道自己哭得泪眼迷蒙连贺奔的脸都看不清,这时候笑肯定很吓人,可她就是忍不住想笑,笑得眼泪都流进了嘴里,又苦又咸。
等她哭完了笑完了,眼前就只剩贺奔一个人神情冷淡地看着她。
她蹲在地上,仰视着贺奔因为大量酒精和通宵达旦而略微浮肿的脸,可是他依旧是那样好看啊,那斧凿刀削般的轮廓,她迷恋了整整十五年。
“猴子六和狼仔又去打牌了?”
蕾塔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如往日般闲话家常。
“没有,他们已经离开北京了。”
贺奔说这些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语气,就像一个耄耋老翁回忆自己年幼时遗憾过的傻事那般带着自嘲和释怀,“我们的乐队……上周解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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