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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进餐厅吃饭,饭问他们的交谈转入平时那种有限的范围,不过阿切尔注意到妻子压根儿没提奥兰斯卡夫人的事,也不提老凯瑟琳对她的接待。
他为此谢天谢地,但却朦胧感到有点不祥之兆。
他们上楼到图书室喝咖啡。
阿切尔点上一支雪茄,取下一卷米歇勒的书。
过去,梅一见他拿起诗集就让他大声朗读,自她表现出这一爱好之后,他晚上便开始读历史书了。
不是他不喜欢自己的嗓音,而是因为他老是能够预见到她发表的评论。
在他们订婚后的那些日子,她(像他现在认识到的)仅仅重复他对她讲过的东西,可自从他停止向她提供意见之后,她便试着提出自己的看法,其结果使他对所评作品的欣赏遭到破坏。
她见他选了本历史书,便拿起她的针线筐,把扶手椅拉到那盏罩着绿色灯罩的台灯跟前,打开了她正在为他的沙发刺绣的靠垫。
她并非巧手针黹的女子,她那双能干的大手天生是从事骑马、划船等户外活动的;不过,既然别人的妻子都为丈夫绣靠垫,她也不想忽略表现她忠诚的这一枝节。
她选的位置使阿切尔一抬眼睛就能看见她俯身在绣花架上,看见她挽到胳膊肘的衣袖顺着结实滚圆的前臂溜了下来。
她左手上那颗订婚蓝宝石在那枚阔面结婚金戒指上方熠熠生辉,她的右手则迟缓费力地刺着绣花布。
她这样子坐着,灯光直射她那明净的额头。
他暗自沮丧地想,藏在它里面的想法他永远都会一清二楚,在未来的全部岁月中,她决不会有意想不到的情绪——新奇的想法。
感情的脆弱、冷酷或激动——让他感到意外。
她的诗意与浪漫已经在他们短暂的求爱过程中消耗殆尽——机能因需求的消逝而枯竭。
如今她不过是在逐渐成熟,渐渐变成她母亲的翻版而已,而且还神秘兮兮地企图通过这一过程,也把他变成一位韦兰先生。
他放下书本,烦躁地站了起来。
她立即抬起头。
“怎么啦?”
“这屋子很闷,我需要点空气。”
他曾经坚持图书室的窗帘应装在竿上来回地拉,便于在晚上拉上,而不是钉在镀金檐板上,用环箍住不能动,像客厅里那样。
他把窗帘拖过来,推起吊窗,探身到冰冷的黑夜中。
仅仅是不看着坐在他桌旁灯下的梅,看一看别的住宅、屋顶、烟囱,感受到除了自己还有另外的生命,除了纽约还有另外的城市,除了自己的天地还有整整一个世界——仅此一点就使他头脑清醒,呼吸舒畅起来。
他把头伸到黑暗中呆了几分钟后,只听她说:“纽兰!
快关上窗子。
你要找死呀。”
他拉下吊窗,转过身来。
“找死!”
他重复道,心里仿佛在说:“可我已经找到了,我现在就是死人——已经死了好几个月好几个月了。”
猛然间,对这个词的玩味使他产生了一个疯狂的念头:假若是她死了又会怎样?假若她快要死了——不久就死——从而使他获得自由!
站在这间熟悉的、暖融融的屋子里看着她,盼望她死,这种感觉是那样地奇怪、诱人,那样不可抗拒,以致使他没有立刻想到它的凶残。
他仅仅觉得那种侥幸可以给他病态的灵魂以新的依托。
是的,梅有可能死——好多人死了:好多像她一样年轻、健康的人。
她有可能死去,从而突然使他获得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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