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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疑心贾赦请贾政来是服软了的贾母眼皮子跳了跳,心想贾敏怎么糊涂了,竟把信送到贾赦那,伸手接了信去看。
贾赦领着众人站起身来,摩挲着贾环的脑袋,笑道:“好个小伙子,瞧着虎头虎脑的,当真精神!
可惜你林家的姑姑瞧不上宝玉,也瞧不上你呢。”
贾政虽听王夫人说过,这会子只装作知情,听不明白贾赦的话。
王夫人握着帕子的手一紧张,紧张地看着贾母的脸色,见贾母嘴角轻轻地扯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心一沉,暗道难道贾母的话,贾敏也不听吗?
贾母默不作声地收了信。
贾赦笑道:“老太太,妹妹本就有病,你又何苦频频去信在信上说些她若没了,黛玉托付给谁的话叫她看了伤心。
听说老太太上头一封信过去,妹妹足足病了大半年,虽今儿个是个好日子,不该说那些不吉利的话,但老太太为妹妹着想,还是少送些催命符过去吧。”
贾母冷冷一笑,“老大,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做母亲的,还会催她去死?”
“也差不离了,老太太不是说用咏春是扫把星吗?”
贾赦冷笑一声。
张扬了大半年,如今灰头土脸的邢夫人只当贾赦给她撑腰,忙泪光闪烁地去看贾赦,见贾赦不搭理她,又悻悻地收回眼,反倒迁怒地瞪了一眼王熙凤。
王熙凤全然不把邢夫人那一眼放在眼里,一撩眼皮子就把眼睛盯在站在她前面的李纨身上,瞧李纨小腹微隆,不由地羡慕了一下。
贾母见没人搭腔,尴尬了一下,叫了宝玉来在怀里摩挲,眼睛望向贾政、王夫人,等着贾政、王夫人替她劝诫贾赦,不见贾政、王夫人出声,借口更衣,领着王夫人向幽静的亭台走。
踩着如水的夜色,王夫人再三去瞧贾母袖着贾敏书信的袖子。
贾母会意,便把书信给了她,撵走了旁人,低声训斥说:“你怎么就叫赵姨娘给你妹妹送信了呢?连环儿那东西都攀扯得上人家女儿,你妹妹哪里还肯答应下宝玉。”
王夫人借着昏黄的灯光,把那信来来回回看了两三遍,瞧贾敏信里大有怀疑贾母无中生有的意思,就疑心贾母的话在贾敏那不管用了。
“哎,宝玉的事,就别再提起了。”
贾母叹了一声,“你叫老二、珠儿去求老大,接了我回西边住吧。
冬日里,你那好嫂子仗着肚子大,拿了我箱子里的孔雀裘出来穿,再待下去,我那几口箱子怕是要空了。”
王夫人眉头皱了一下,把信还给了贾母,心里飞转地想那贾敏本就跟她“有仇”
,如今经赵姨娘那么一闹,贾敏越发地以为她这主母纵容妾室不把她放在眼里,这么着,她沾不着贾敏一点光,贾母就没用了?琢磨着若贾母回西边,贾母那一箱子的黄金白银就要还给贾母了,当着贾母的面,含含混混地答应着,就又随着贾母回到筵席上。
贾母听那戏子咿咿呀呀地唱戏,再三去瞧贾政、王夫人,瞧贾政一脸端方敦厚、王夫人一脸谦恭温顺,竟是没一个开口要接她走的,摩挲着宝玉,待要发作,又怕发作了没人理会,越发地尴尬,只得勉强忍住了,坐在榻上,待贾赦、贾政各自落座后,只瞧隔着一道屏风,贾政毕恭毕敬地向贾赦请教朝堂里的事,贾赦颇为大度地劝贾政干脆独辟蹊径,叫贾珠放弃科甲,走出旁的路来,又叫贾政远着贾珍;再瞧这边,王夫人堆笑跟邢夫人敬酒,妯娌两个煞是亲近模样。
听见王夫人夸赞咏春面有福相,贾母气得了不得,一猜就猜到那扫把星的话是王夫人带着人过来请安时,王夫人的人不经意间说的,偏贾赦赖在了她头上。
望见邢夫人、王夫人会心地笑,就猜着她们妯娌狼狈为奸,要分了她的私房体己。
待要拿出老祖宗的威严,把这些不孝的儿媳收拾了,偏贾赦不敬重她,她在外面的名声又不好,就提不起底气来。
待将近子时了,贾母回到那狭窄的小院里,卸了头上簪子,对着窗子望着外面圆月,心里气恼着,便不由地老泪纵横,心里满是凄风苦雨的,便又叫人铺纸研墨,借着一腔怒气,给贾敏去了一封满是怨怼、酸楚的信,直埋怨贾敏纵容贾赦要逼死她。
这信到扬州时,恰扬州城内外银装素裹的,煞是寒凉。
贾敏接了贾母信,满腔的委屈也不肯说给林如海听,免得林如海跟着气坏了身子,一面隔三差五地叫了张思远、张思运来,打听得贾琏两口子把寇氏留下的买卖打理得有条不紊,便又将苏州、扬州、杭州一带的十二间大铺子交托给贾琏代为打理,余下的铺子便尽数发卖折现,因这番费神,等到春暖花开时,人浑浑噩噩的,便已经起不来身,等到林如海过来,便含泪望着林如海,“妾怕是熬不过这个春日了。”
林如海望着贾敏无语凝噎,叹道:“你就是不知道保养自己,才把自己的身子骨作践得越发坏了。”
贾敏凄然一笑,虽对着黛玉做出从容赴死的模样,到底心里有些惶恐伤感,待听林如海许诺不再娶后,也怕自己个苦心经营下来的钱财被人霸占了去,便也不劝林如海回心转意,只说:“老爷忙于公事,怕也没有闲暇顾及两个玉儿,与其叫他们在后宅被刁钻的下人欺辱了去,不如送他们进京,叫大哥、琏儿代为照看;恐怕大哥、琏儿把自家的东西取了去,就不似眼前这么心热,我卖了铺子留下的这笔钱财,老爷且留在手上,他们知道两个玉儿不是去他家白吃白住,待他们也更用心一些;且老爷跟张家人说话时,千万把咱们的铺子托付给琏儿的事说给张家人听,若有他们主持公道,料想琏儿也没胆子霸占了玉儿的东西。”
林如海听了连连点头。
贾敏将那一串思量多事的话说出口,便油尽灯枯了一般,望着林如海掉下两点眼泪,眼睛一闭,就那么去了。
林如海坐在床前痛哭了一回,打发人送信进京里,并请张允之帮着料理贾敏的丧事,恰三月后,贾赦打发了男女船只来接,京中那奏准起复旧员的消息又传来。
林如海便再三拜托了张家人,再三叮嘱一对儿女,唯恐他那妾偏袒玄玉,便留下那妾照料他,只叫两个奶娘并黛玉的两个陪读丫鬟坐了贾赦打发来的船进京去。
这船随着运河一路向北,因路上玄玉水土不服,病了一场,稍稍耽搁了些功夫,待到次年初夏才到了京城。
黛玉弃舟登岸后,因比玄玉年长一岁,一心要护着约莫六岁的玄玉不叫人欺侮,于是虽年幼,也要强拿出两分气势来,免得被人瞧轻了,路过宁国府时,听外面跟着的下人说这是威烈将军府,便撩起帘子看一眼,瞧那巍峨的门楼上空荡荡的,好不滑稽,忍不住一笑;待轿子进了一道黑油大门,便盘算着见了贾母、邢夫人、王夫人如何应对,正盘算着,那轿子便停下来了,心里纳罕这不曾进了仪门,怎么就停下来了,待见人打帘子,却也扶着婆子的手下了轿子。
“外甥女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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